有一個人,退伍後跑去學了自由潛水,第一次用相機在水下拍照,那時的他連慢速快門是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相機被自己弄壞,一直到現在,開了自己的工作室,拍了些照片,得了些攝影獎,他才能比較有自信的跟大家說自己是個水下攝影師,以及自己的名字,王威智。
在水下才得以跟自己對話
大學就讀工業工程管理,威智在大四那年選擇到工廠實習,從學術走到實作,與想像的截然不同,他也才知道自己多麼不適合這類型工作。而後畢業、當完兵,對人生茫然無措的他,選擇先到綠島打工換宿,置身於這座美麗小島,休閒娛樂不多,大海就是最棒的遊樂場,他報名了水肺潛水課程,後來又接著學自由潛水。
對海洋的熟悉感,就好像從子宮誕生後與生俱來的天賦,威智一頭栽進大海的臂懷中,他甚至考取自由潛水教練執照,對大海的感情越來越深,也讓他暗自做了決定未來要傍海而居。
他說自由潛水就像是一個與自己對話、探索自我的過程,從前的生活庸庸碌碌,沒太多時間留給自己,如今在這座以綠為名的島上,他在海裡有更多時間剖析自我。剛開始下潛,沒有熟悉的水肺幫助,得靠一口氣撐過接下來的 1-2 分鐘,他說真有些慌張,撐沒幾秒就急著浮出水面大口吸氣。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樣的生理反應源自於對自我身體的陌生,本來覺得自己做不到,但經過不斷的訓練與適應,才得以像魚兒一樣在深水中自在游行。就在這短短幾分鐘時間,內心已經進行了一輪自我辨析的過程,從自我懷疑到自我認同,任憑海流像溫柔的雙掌輕撫過自己的身體、思想。
花光積蓄買相機
學了潛水後,威智先是找了一些打工,餐廳、電商等他都試過,後來才在潛店上班,以全職潛水教練為目標。這時候,完全沒有攝影基礎的他,向朋友借 GoPro 下海隨興錄影,上岸後再挑選適合的片段擷取畫面,後來有機會碰到相機就隨手拍拍。他對攝影一直都很有興趣,從以前就喜歡拿手機到處拍照,但幫別人拍照卻總是被別人嫌得一無是處,也因此,他對自己的攝影技術一直沒什麼自信。但誰能想到,一個從前只用手機拍照的人,如今會成為職業水下攝影師?
「跟朋友借相機來玩了幾次,我就決定要拍水下照片」他如此篤定的說。威智沒花很多時間就替自己的未來下了錨,立志成為一名「水下攝影師」,他說玩自由潛水出路大概有幾條,專業教學、競技、水下拍攝,他因為熱愛攝影,也喜歡在海裡,興起結合這兩條路線的想法。既然要走這條路,就得有一台好相機跟防水殼,當時的他如此相信這個道理,所以他心一橫,領出戶頭所有錢,替自己買了一台 Sony A7iii,相機到手後他全身上下只剩 4,000 元。
拿到相機後,興奮的自己在房間胡亂拍一通。「我完全不知道相機上的那些轉盤、按鍵是什麼,我就亂設定,然後按下快門,沒想到按下去沒反應,畫面全黑,隔好幾秒才出現一張全白的照片,我緊張的問朋友怎麼辦,沒想到他一副不想理我,還問我在跟他開玩笑嗎?」對攝影熟悉的人看到這邊應該都知道威智設定到慢速快門,他笑說自己真的蠢斃了。
「我買了新相機跟防水殼之後,我等了一個月左右才帶他們下海,因為我太害怕相機進水,所以我一直來回把防水殼放到池子裡泡水測試會不會進水。」
對我來說好照片是…
我請威智先回答這問題,他想了許久,才緩緩道出「只要被拍的人喜歡就是好照片」這樣的答案。
威智說在水底拍照跟在陸地上拍照的概念相差甚遠,在水裡,拍攝的方向不是單一的,你可以 360 度繞著被拍攝的人找尋最好的角度與光線,他笑說要他拿相機到陸地上拍照,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拍。
拍照有很多眉角,光圈、焦距、構圖、角度等等,威智說除了基本的設定之外,他沒有特別參考畫面分割比例,也沒有學過這些攝影原理的他,從拍攝之初到現在,都是自己摸索,或是詢問懂攝影的朋友。「對我來說,如何拍出一張有『連結』的照片比較重要。」
打開威智的 IG,所有的照片都只配上簡短一個字的介紹,他說他想說的話都在那個字裡面,「可是大家好像誤會我的意思,會在下面接龍」威智苦笑說。看他的照片,每一張都是一則故事,有動人的浪漫愛情宣言,也有在黑暗中找尋生命意義的過程,「拍攝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事,模特兒必須放開自己,我則要找到我們之間的連結,或是模特兒與當下環境的連結,我的工作就是把那個連結具象化。」
他表示最開心的時刻就是被拍的人拿到照片開心的樣子,那種感覺能讓他幸福洋溢,「看到客人喜歡我拍的照片,我就知道這張照片值了。」
講到這邊,威智秀給我看他放在心上最重要位置的照片,那是一張看似失敗的照片,一道光束打在畫面中間的人身上,那個人糊成一團,就像被捏成圈的紙團,「那陣子,我過得很不好。有天晚上,我跟朋友們臨時起意,想說去夜潛,我們帶上裝備就往我們熟悉不過的潛點前進。」
「我們三個人到達海邊後才發現,夜晚的綠島太美了,海裡有像是藍眼淚的生物,看起來就像是星星掉進了海裡,一閃一閃的。我說不如我們來拍照吧!阿崴先前是優人神鼓的團員,他說他來跳舞,我來拍照,於是我們請楷仁從海面上拿手電筒往下照,阿崴就在我面前開始跳舞。我跪在海底按著快門,我的心跳得好快,那畫面美到我不敢置信,我只想盡可能把那種感覺記錄下來。」
上岸後,威智與友人們迫不及待的把照片傳進電腦看,一看到成果,三人都愣傻,效果好到讓他們直呼太美,儘管已經晚上快 11 點,三人的心卻激昂不已。
我沒有太遠大的志向
當被問到未來有什麼目標,威智笑笑說「如果有什麼遠大目標應該就不會來綠島吧!」他說很希望綠島可以發展起來,也希望更多人認識水下攝影,並認知到這是一項非常專業的工作,「剛開始做水下攝影,其實我覺得水下攝影滿不值錢的,因為很多人可以帶個 GoPro 下水幫朋友拍照,或是潛水體驗課程教練也會幫忙拍,導致很多人認為水下攝影是不需要技術的,也不需要收費,但我想顛覆這個想法。」
選擇水下攝影這條路,威智的父母相當不能諒解,一來是擔心他的安全,二來則是希望他找一個更穩定的工作,「到現在我爸媽都還會丟 104 職缺給我,要我去應徵,你說好不好笑,我都自己開工作室了欸!」口中說父母很誇張,但其實威智也花了一番心力讓爸媽安心,他參加過國內外大大小小攝影比賽,2019 年更獲得索尼世界攝影大獎(台灣 a 系列攝影比賽)生態類組第一名,其他比賽也陸續拿了獎項,「這樣也算對父母有個交代了」。
得了獎,也讓他更堅信自己走在對的路上,他在今年初與夥伴 Bruce 成立了水下攝影工作室 Namian,並與友人的潛水工作室 Oceanian 合作,一起在綠島深耕,打造潛水體驗結合水下攝影的一條龍服務。
「我覺得會來到外島工作的人好像都曾經歷過什麼,大家不需要榮華富貴,只是想找到真誠的夥伴好好的過著簡單的生活。」他最後這麼說。
▲去年在威智最低潮的時候,Bruce 提出一起做水攝,兩人一起去拍浪後,決定開設工作室 Namian。圖為 Namian 工作室合夥人 Bruce。
※全文未完,請繼續鎖定下集!
圖/王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