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歲剛落地溫哥華,我以為加拿大只有『大』可以形容。」John 笑說。這塊國土面積是台灣的 270 倍,少了中央山脈那種一路拔起的稜線,取而代之的是冰河湖泊、鵝卵石河谷與鋪展千里的針葉林。平緩的外表下,日夜溫差卻能在幾小時內從攝氏 10 度驟降到零下 15 度。對戶外人來說,第一課不是攀岩技巧,而是敬畏天氣翻臉的速度。
數學系畢業後,John 留在溫哥華工作,直到 28 歲短暫返台創業。疫情爆發時,他帶著妻女再度回到加拿大。「戶外依然是我的靈魂避風港,只是背包多了兩件童裝羽絨衣。」他笑著說。
加拿大戶外玩什麼?
每到晚秋第一場寒流掃過英屬哥倫比亞省,白霜悄然覆上湖畔,一夜之間樹梢都白了頭。「再過一陣子,湖面也會開始結冰,到時能玩的東西就很多了。」當被問到在加拿大都玩什麼戶外運動時,他這麼說道。
聊到戶外運動,John 像是被開啟了開關,滔滔不絕的開始說…
【冰釣:零下世界釣魚的靜謐】
「對我而言,冰釣不是去抓『大魚』,而是去體驗抓魚的樂趣。」對台灣人而言,冰釣一詞存在於網路與影像中,不太有機會能親身體驗。John 解釋,在加拿大,也並非所有地方都能冰釣,要看夠不夠冷、湖水結冰厚度。
他選的地點多半在人煙稀少的小湖。沿林道駛入,樹影在副駕玻璃上掠過,好像進了黑白底片裡。抵達後他會先用 (自製的) 雪橇加木架把裝備拖到湖上,他強調,腳下冰層厚度要穩定達 10 公分 (4 英吋) 以上,再取出 6 吋手搖冰鑽。John 靠著他那台灣土生土長的手臂,奮力不停地往湖面鑽。「10 公分的冰層大約 30 秒鐘可以鑽通,鑽通那瞬間,湖水會「嘶」地竄出。」
接著,John 把聲納探魚器放進黑洞,有魚群的話,螢幕上會直接顯示魚的圖案。「叮!」釣竿尾巴鈴鐺一響,女兒拎竿大喊:「爸爸!我抓到了!」拉出的是一尾比手掌大的鱒魚,銀腹閃著紅色條紋,眨著銀色眼睛。「哇你好厲害!不過這隻還是小寶寶,要等牠夠大才能抓喔。」John 解釋後,女兒慎重把小魚放回水裡。「我也是近三年才開始接觸冰釣,身邊很多當地朋友聽到我要去冰釣,都比我還興奮,因為他們也沒體驗過。實際體驗過,會發現冰釣真的很好玩,很適合帶小孩一起。」
【冰雪攀登:垂直藍晶的交響曲】
向北再開兩小時,山谷裡的瀑布已被攝氏零下十幾度凍成立體雕塑。從遠處看,冰瀑是嵌在岩壁上的一串巨大風鈴;走近了,才聽見冰裂縫裡微弱的「絲絲」氣泡聲,像在提醒攀登者:這面牆是活的。John 穿上雙層硬底冰攀靴,前掌十齒冰爪在冰面上試踩。「腳尖插下去那一刻,感覺像用筷子戳爆一顆半結凍的糖心蛋,外硬內軟。」他形容。
攀到一半時太陽偷溜進峽谷,冰晶開始透光,整面牆從乳白變成藍晶色。「藍色代表冰夠緊實;如果顏色偏白、伴隨『咔啦』碎裂聲,就得撤了。」從事多次冰雪混合地形攀登的他,侃侃而談自己的經驗。
【冰瀑:靜態也有劇場張力】
不是每個人都想在垂直冰牆上爬行。於是 John 另闢「親子冰瀑劇場」。他挑選難度低、容易抵達的步道,套上合適的鞋子即可抵達。走在結冰步道上,孩子們學著用登山杖挖雪確認底下是堅實的步道還是空洞;沿途能看到凍成乳白懸絲的小支流,最後鏡頭才拉到主瀑布。
「除了觀賞壯闊的冰瀑,我還會教他們雪地的行進注意事項。像是雪橋 (snow bridge),往往出現在兩顆巨石上,積雪因為重力或積雪層的壓力而形成橋狀結構。這種地形非常危險,無論從上面走過去或是從下面通過。沒有留意的話,從上方走過可能會塌陷,而向下墜落;從下方通過,上方的雪層可能垮下將人壓住。無論哪一種意外,我都不希望孩子遇到。」
台加戶外風氣差很大
「在加拿大,戶外不是行程,是日常。」John 說在更高緯度、內陸的地區,遇到冬天,大家就像在等鐘聲,只要連續幾晚 –15 °C,隔天黎明就能聽見鏟雪片片作響,那是居民在湖面「開場地」。人們以人力方式將已經結成厚冰的湖面積雪掃去,露出底下墨綠冰面,幾條自然滑冰道和一座迷你曲棍球場便誕生了。孩子拎木槳當球杆,大人捧熱巧克力圍觀。John 說這種臨時溜冰場一鏟就是整個冬天,每逢週末更像社區嘉年華。
根據加拿大統計局發布的數據 (Statistics Canada, 2023),2021 年全加拿大有 78% 的家庭,會在離家十分鐘路程內的範圍內參與某種戶外活動,連續十年呈微幅上升趨勢。John 笑著補充:「換句話說,你不出去都會被鄰居問候:『今天怎麼沒帶孩子出門走走?』」
這股「戶外日常化」不只靠個人熱情,還深植於教育。加拿大各省課綱把 Outdoor Education 列為必修,像英屬哥倫比亞中學要在真實環境完成野外急救、定向越野評量。非營利組織 Take Me Outside 訂出「每天至少一節課在戶外」的倡議,在全國推行教師戶外教學認證。「我的觀察是,他們把自然當第二教室。」
天氣再冷一點,話題就轉到冰的厚度。John 拿出手機展示一張照片,一輛皮卡正駛上冰封的湖面,車尾拖著小木屋。「冰要 30 公分厚才能供卡車通行。」安大略省法規規定,只要在冰屋外標明註冊號碼,並在解凍期前拖離,就能合法在湖面過夜冰釣。聽起來是不是很神奇?他形容那感覺像「把客廳搬到星空下」,屋裡暖爐噗噗作響,屋外則是冰鑽敲出回聲。
不想開車上冰的人,也能在城市享受天然冰道。渥太華的 Rideau Canal Skateway 全長 7.8 公里,每年一月開放後每天約兩萬人滑行,兩岸攤販賣熱海貍尾巴 (BeaverTail),火盆與更衣站沿線林立。John 說:「那條冰道就像台北河濱自行車道,但把柏油換成天然的冰。」甚至有人專門追「野冰」,艾伯塔落磯山脈的湖泊在寒潮後會凍出玻璃面,一早去能滑在倒影中看日出。
「在台灣,戶外多半被擠成週末行程;在加拿大,戶外就是你家後院。」John 認為差異來自土地尺度:台灣兩小時車程直達 3,000 公尺,讓人傾向追求「一日快閃」;加拿大幅員遼闊,山徑落差平緩,人們更重視過程而非終點,也會把活動切成四季循環。冬天冰釣、春天賞花、夏天划船、秋天狩獵,年曆本身就是戶外行事曆。

不變定律:做足準備、降低風險
「做功課不是為了把危險趕走,而是讓自己配得上自由。」對 John 來說,戶外最大的差異不是地形,而是態度。
若你在冬季來到安大略省,一些結冰的湖泊旁,會豎立著立牌:從事冰上活動,風險自負 (Skate at your own risk)。「風險自負的原則在這裡是常識,政府通常給資訊,而不是禁令。」說到這,他不禁分享自己觀察到有些人跟團登山、溯溪,卻把安全感外包給領隊,自己則什麼功課都沒做。
John 常跟小孩分享風險管理的重要性,「唯有降低風險,才算把自由再推開一吋」。
- 裝備檢查:把錯誤留在客廳
像是冰爪合不合鞋子、禦寒衣物是否備齊、手套能否在 –20 °C 扣好快扣、聲納探魚器電池是否滿格。 - 環境判讀:「問冰」的重要性
在結冰的湖面,若冰層不夠厚,他會頻繁地利用 Ice chisel (狀似長茅,用來測量冰層厚度) 測湖面厚度,再踏出下一步 。若冰層厚度低於 10 公分,立刻掉頭改走岸線。「冰會說話,只要你願意聽。」他說。 - 意外示警:懂得量力而為
當腎上腺素高漲、景色誘人時,仍要尊重身體與裝備的極限。「懂得停下來,其實比勇往直前更難學。」John 總對孩子這麼說,真正的自由,是能在心跳與謹慎之間找到可承載的節奏。
談到為何如此嚴格,John 把故事講回 2007 年夏天。那天他與朋友在美國太浩湖 (Tahoe Lake) 玩快艇,為了撿一顆放在水中降溫的西瓜而跳下湖,結果朋友在冰冷的湖水裡失溫、體力迅速流失。他跟著跳下水,拖著朋友、呼喊船上拋救生衣下來,最後靠另一船的陌生人支援,朋友才撿回一命。「不誇張,回到船上那一刻,我沒有半點力氣。」從此他從事水上活動再也不敢不穿救生衣,甚至主動學習水上救生技術及考取 EMT1 (緊急救護技術員)。「風險永遠無法歸零,但合適的裝備可以降低風險值,我也總是這麼對孩子說。」
未竟之夢:打獵、環遊世界
加拿大給了 John 一張四季變換的戶外學程表;台灣則在短坡急流中磨亮他的體能與判斷。兩地風土各異,但他始終遵循一條原則:裝備可以精簡,準備不能打折;冒險可以即興,撤退一定預演。把風險降到可承受的程度,他才敢放眼更遠的夢。
接下來,John 等孩子再大些要開始狩獵。加拿大的打獵規定細到季節、區域、武器、物種都有代碼,「就像在跟大自然簽訂契約。」他還夢想環遊世界,靠自己駕駛帆船的方式。「我不知道哪天能成行,但我相信那天會到來的。或許到時我們能再見面,分享我新的旅程。」John 口頭許下承諾,我們期待之後能聽到他親口闡述環遊世界的精彩故事。
照片來源:John
➥ 追蹤 John 的部落格:www.ifahomeschool.com
➥ John 的粉絲專頁:IFA HomeSchool 親子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