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的過程,你的心境會有什麼轉變嗎?
你可還記得,第一次被山吸引,是因為什麼嗎?
一個八年級女生,李海明,在今年夏天與其他三位同伴一起遠征海拔高度 7,027 公尺的斯潘蒂克峰 (Spantik),並成功登頂。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座超過七千公尺的高山,也是她頭一次出國爬如此高的山。
在這座山上,她又再一次體驗到第一次被山吸引的心情,時隔多年,她沒有想到會在海拔七千公尺的山域再一次愛上山。回想起來,兩次的經歷有相似之處,卻也有極為不同的地方。她笑笑地說,一切可以從波蘭開始講起。
第一次被山觸動
大學期間,李海明是一個著迷於舞台劇、電影的平凡大學生,她曾想過要去健身房運動,也曾想過參加登山社,但最後都僅止於言語,沒有行動。直到她到歐洲交換學生期間,到訪波蘭,並到邊境的塔特拉山區旅行,才深深被山吸引,也種下了她日後爬山的種子。
「我還記得那一次跟朋友一起到波蘭山區玩,那邊路線規劃完善,風景也很漂亮,但爬到一半就開始起濃霧。我獨自走在前頭,朋友在我後方,那當下,我的周遭只剩霧氣和風聲。但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我,卻感覺意外的平靜。那種感覺好舒暢。」從那之後,李海明對山產生了興趣,開始會在旅程中安排健行的行程,把自己丟到山裡面,感受無爭的氛圍。
大學畢業後,李海明進了一家公司,但這份工作卻讓她變得很不開心,且過著高壓的生活。決定離職後,她的心又默默地飛向山裡面去。她在網路上看到有人揪團爬南湖大山,沒多想,她就報名參加了。
那時候是一月份,正值隆冬,李海明參加的登山團不畏寒流來襲,照常上山。回想起當時經過,李海明說道:「是真的很冷,我沒記錯的話,山上的溫度是負 13 度。走到審馬陣草原時,一片霧濛濛的,每個人都冷到不行,還躲到路邊的溝避風。停下來後,我們看了看彼此,大家眼睫毛都結了一層霜,每個人都噗哧笑了出來。」當下雖然很冷,但那時候李海明並不覺得痛苦,也沒有產生想放棄的念頭。
後來李海明一行人來到五岩峰,此時霧一樣很濃,但對李海明來說反而是個好處,她笑說:「因為霧很濃看不到懸崖下面是什麼,反而就有勇氣可以走完。」
她回想起當時的心境,毫無一絲負面想法,反而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聆聽自己的呼吸,專注於前進。「那時,我好像又回到了波蘭,雖然地點不同,但心裡的感受卻很相似。很沉靜,很自在。」
上河時間 1.25 倍速
爬過南湖大山後,李海明深深被台灣高山的自然風景震懾,她很慶幸自己選的第一座百岳就是南湖大山,因為直到現在,她仍認為南湖大山的風景百看不厭。
她開始會找朋友一起爬山,或是參加其他人的登山團。「但我會挑,一來是挑同伴,二來是挑不要太 hardcore 的。有些人會希望找的同伴是『上河時間 0.8』,甚至 0.6 倍速的人,這種團我就不會考慮,因為太逼人了。」
對李海明來說,上山是一件放鬆、愜意的事情。透過爬山,她可以不斷回味山裡獨有的靜謐與自在。倘若跟到一個追求速度的團,一路上都在趕路,也就喪失了她對爬山的初衷。她笑著說:「所以我都開『上河時間 1.25』的團,希望走得不要太有壓力,但一切都在掌控內,並不是說走得慢就需要冒著比較高的風險。」
她舉去年冬天去羅馬縱走的經驗為例:「我們把一切都安排好,包含接駁、時程控管,接著就是好好享受冬日的山林風景,沿途植物的顏色有黃有紅,色彩豐富,這條路線又很容易走,整趟行程就是很舒服。」
她偶爾也跟自然攝影師劉思沂一起爬山,「我是在第一次去南湖大山時偶然認識劉大哥的,後來我們有相約爬山幾次。第二次去南湖就是跟著劉大哥一起。因為他對那裡很熟,所以會帶我們走一些比較少人走的路線。我們慢慢地走,還在南湖溪上游處煮茶,聊天,發呆。整個就是在度假。」
往七千米邁進
與劉思沂成為山友,也奠定了兩人之後一起登斯潘蒂克峰的契機。回想起劉思沂的邀約,李海明說明:「去或不去,我掙扎了很久,我不希望因為爬山而影響到職涯規劃。但最終,這種機會對我來說錯過就很可能沒有下一次,如果不去嘗試,或許會遺憾一輩子,所以我就不再猶豫了。」下定決心參加後,李海明也邀請了一位任職護理師的高中同學,同時也是她的山友,呂函怡。
人生中從未爬過超過四千米的高山,更遑論七千米。李海明行前做了充足的功課,理解當地的地形與路線,同時添購了全新的高山登山裝備。她笑說:「預算是爬七千米高山的最大考驗之一。光是買裝備就噴了很多錢,還要加上機票、旅費、登山公司費用等等。」
當被問到出發前對於七千米高山有沒有什麼想像,她則這樣回答:「我有看過照片,大概知道這座山長怎樣,但我對於攻頂沒有想像。我去想像的部分是我該怎麼進行、碰到危機該如何應對。我習慣所有事情先做最壞打算,我從來沒有置身於類似的環境,所以甚至很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到基地營,有可能我走在冰川上就掉進裂隙裡了也說不定。所以說,我去想的是,如何活著回來;而我能期待的是,好好地玩,就算爬不上去,我也會在基地營和朋友一起享受美景,開心地玩一個月。」
直到接近了C2,後方的路線展現在面前,李海明才開始敢想像自己的登頂,「原本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但在逐漸接近的過程中,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做得到。這個轉折點,是在運補裝備上C2的過程中,那時已經來回走過一些比較危險的路段,原本很擔心的地形,已經知道怎麼處理,變得不可怕了。同時我的高度適應夠好,只剩擦鼻子時還是會因為乾燥而流血。我也慢慢習慣了這裡的雪地環境,看著前方山壁上的路線,對於C2之後的挑戰,突然變得有信心,我那時候跟同伴說,我好像上得去。」
把度假心情搬到七千米高山
說到爬七千米高山有什麼期待,李海明直言不諱:「我就是要去度假的!」
雖然沒有信心可以登上山頂,甚至懷疑自己連基地營都走不到,但李海明仍懷抱著相當放鬆的心情迎接這次的旅程。「每當走得很累,或是碰到比較困難的地形,我和呂函怡都會互相打氣,我們是來度假的、我們是來度假的!」李海明選擇用比較輕鬆的心態面對一路上的挑戰,這也讓她一步一步接近山頂,最後成為四人隊伍中唯二登頂的人。
回憶在斯潘蒂克峰的一切,李海明首先回憶起的是那些愉快愜意的時光。「有一天我們在餐廳帳內坐著聊天,但坐著坐著身體開始冷起來,於是我把睡墊拿出來,鋪在地板上,開始做瑜珈。」
她開始做瑜珈後,感覺身子漸漸暖起來,於是鼓勵其他人跟她一起做。就這樣,一行四人,在海拔約 4,300 公尺基地營餐廳帳裡做著瑜珈,暖和身子。
「在基地營,常常可以睡到自然醒,晚上可以看到閃爍的星空,滿足地入睡。我們還會盡可能把帳篷打理得舒舒服服的,在山上泡茶、吃點心。我也會做一些在平地會做的事情,像是聽我喜歡的 Podcast 節目,讓我更加放鬆,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一個極度陌生的環境。為了順利完成高度適應,我時刻都在關注自己的心理和身體狀態,用多種方法調整自己,維持平衡,營造一種日常感。雖然似乎沒什麼,好像只是在悠閒度日,但其實我把放鬆當作一項工作在進行。
下一座山
說著在斯潘蒂克峰的心情,李海明像是想到了什麼,接著說:「從山頂往下前往 C3 的途中,有一片雪原,一望無際。那時候劉大哥走在我前面,他已經變成小小的一個黑點,剩下我一個人在偌大的雪原慢慢前進。那天的天氣非常好,太陽高照,天空藍得像被油彩塗抹過,我獨自走在海拔七千多公尺的山上。頓時間,我好像回到了波蘭,也回到了那一天風大得很的南湖。」
下山的路上,李海明靜靜感受當下,那股靜謐、安定的感覺,帶她回到過去,也讓她看到未來。
「若要說攀登斯潘蒂克峰帶給我什麼影響,我想最大影響就是讓我知道我做得到,我可以有下一次登高山的機會。雖然我還不確定有沒有下一次,但斯潘蒂克峰之行讓我對下一次海外登山有了想像。」
最後我們問她有沒有規劃要去哪座山,她說或許會去烏茲別克走走,順便爬一座高山。她說那裡的異域風情十分吸引她。話剛說完,她又接著說:「還是去蒙古?怎麼辦,有好多地方想去,希望都有機會成行!」
照片提供:李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