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會接觸到跑步,是因為我參加劇場表演的演出,一跑就一直維持著這個習慣。』當在前往山林的過程中,問起李霽開始接觸跑步的動機,他用獨有的語速回答著,就像跑者在長跑中維持著自己的呼吸節奏,不會被外界攪亂。
對於李霽來說,維持自己的節奏似乎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同時卻像他在山林中奔馳時一樣,順著環境調整自己的步伐去探尋更多的可能性。
每趟都是新的定義
李霽 Lee Chi 質物霽畫主理人,從 Hermes、MontBlanc 的作品邀請再到 NIKE AIR MAX 的空間營造合作,再看到他的名字在林俊傑 JJ 等一線歌手的片尾感謝名單中出現,與他算是舊識的我,對於他的身份角色其實越來越模糊;
『我不會把自己做過多的職位解釋,我覺得這些名詞是社會給每個人去定位的某一種位置,但時代好像在改變當中,我自己對我自己的角色我也從來不認為任何一個名詞它可以完全代表我正在嘗試的事情。』
在充滿山嵐霧氣的林道中,我們探勘著等會要跑過的路徑,他略帶著藝術家特有的任性回答著我的問題。對他來說每次的創作都是一個全新的旅程起點,就像他進入一個新的野跑路徑或極地馬拉松的環境裡一樣,在裡頭會遇到許多未知,而如何去克服、如何調整自己適應環境,並維持本身的節奏一步一步的向前進,是他對於每次新的作品的態度。這次我們則與他一同跑入山林並將之以作品的方式呈現在山林之中,進行一趟全新的旅程
穿越山林的藝術
越野跑,有人說馬拉松是跑者的開始,野跑則是跑者的終點,它是跑者探索自我與自然極限的一種方式;
Aconcagua,海拔 6691 m,全美第一高峰,傳奇女越野跑者 Fernanda Maciel 用了 22 小時 52 分鐘來回。相信數字對大家沒什麼感覺,這樣說吧,一般來說登山者會用上 7 ~ 8 天進行 Aconcagua 單趟攻頂,而 Fernanda 則用了 22 小時多來回,過程不僅得在石堆、凹洞、野溪各類的地形快速前進,還得適應海拔轉換的不適,這一切是多麼令人難以想像。
但跳躍在山林中是會讓人上癮的,想像自己如山鹿一般自由地奔馳穿梭在樹叢間,專注在行進的這一個過程並與自然真實的相處。在與李霽上山過程中有些地段我們緩步下坡都覺得後悔沒帶登山杖來,卻看著他神情專注,腳下卻毫不遲疑的跳躍經過我們身邊,
『在跑的過程中要自己不斷尋找哪裡是可以踩踏的地方,踩哪裡才可以不受傷但讓我繼續往前,就好像在森林中探索一樣,你要去臣服、去享受這件事情,你要去相信這片自然環境,而不是排斥他、抗拒他,這樣似乎才有辦法一直不斷向前,我每次到這樣的地方的時後,我都會運用自己的呼吸,讓自己達到這樣寧靜的狀態,那個時候是我最容易打開某些感官的時候。』
這樣的打開感官的過程是李霽在進行野跑中很重要的儀式,就像他在天山進行一場跑賽時,那樣的一個嚴苛環境下,身體似乎為了維持機能運作,某些知覺會消失,最令他驚訝的要算是視覺了,就像 50 mm 定焦的街拍相機一樣只擷取了片段式的畫面,而被留下的感官則會相對敏銳,對於李霽來說留下的則是觸覺與聽覺,『那個地方是接近 0 度的環境,在當下可能是很乾燥的,我的身體反而會變得比較敏感,我也會從中體會到,喔原來在那個環境裡面,在這樣的環境生活的人是如何面對這樣的條件。』
進而繼續思考的則是從自然衍伸與人的關係,『平常看到像是在沙漠中住蒙古包、騎駱駝的人,像在天山他們是屬於比較像遊牧民族的生活形態,而在真正經歷的當下才真的深刻體會到好像就正是這個環境,才發展出來這樣的文化,這樣面對環境的方法,這是我在這個體驗中覺得很有趣的事情。』
遺忘的天賦
這次企劃其實相當累人,泥濘的環境,下過雨後不適的空氣濕度,長時間的強烈動作與喘息,但李霽在過程中依舊維持著一貫的自得。
『我們好像都有一個容易遺忘的能力,很容易把不好的事情給消化掉,能夠去面對眼前不斷發生的這一切。』
他提起一個好友與他說過的話,就像他在完成一個蒙古 100 多公里的賽事後,在慶功宴結束的夜晚,趕著去機場的路上,儘管身邊的夥伴都累得睡去,但他永遠記得那個一抬頭漫天星斗、明月高掛的夜晚。他還記得那時耳內那塊塑料傳來的是 Hush 為徐佳瑩寫的尋人啟事,大意大概是:世界是粗糙的,就算這個世界妨礙了你要面對的期待,你必須要很努力的克服這些事,去找到自己最心之的所向。
『我覺得那個當下自然給我的感受,會發覺我一直在找尋的是一種真實,可是可能在我能力不夠的時候,我沒辦法去感受那個自由。所以當我意識到我可以完成了,我可以透過自己的能力,用跑步這個方式去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獲得了某一種可以呼吸的自由。』
而這個從跑步與自然中抓住的遺忘天賦,也幫助著他度過人生重要的關卡。
在 2016 年底他歷經了團隊內重要對外角色背地設計公司的事件。李霽在跟我們聊到這段往事時異常的加快了語速與語重,當下他也萌生了質物霽畫可能要結束的念頭,公司同事也連帶受了影響,一切的一切就像跑者喪失了原有的呼吸節奏般令他絕望,但在某天他忽然想起了在極限環境或自然中跑步的過程:『就像跑步,如果我的思緒一直困在覺得『好難受喔!我好像跑不下去了』那我就會真的跑不下去,可是當我停下來休息拉拉筋,我不要去想時間,我不要去想其他跑者,我用我自己的速度,消化掉我此刻能力可以解決的事,我就可以往下走。』重新調整了呼吸,把財務資料重新整理,找了律師,這一切終於重新上了軌道,完成了這次的人生跑程。
儀式的秘密
結束了野跑行程,看著李霽將一塊塊高海拔的植物輕柔細膩的存放在營地中,將這次得到的自然用另一個形式表達,轉化成另一個語言,對於他來說如何把這個東西移植在這個環境裡面,這一個動作,是有某種儀式性的,這個儀式性才是這次這個企劃、這個作品中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事情
『在工作以及生活當中,需要一直去找尋更多的突破,還有更多新的靈感,跑步對我來說,得到了很多的消化,也可以在這件事情裡面去體驗到最真實的直覺跟感動。』
植物是李霽在創作的起源與最常使用的介質,但植物在自然中已有自我一個很強烈的視覺樣貌,在這次過程中我們看到了李霽完整的示範了這一個他口中所謂的儀式。
儀式對李霽來說比較像是透過一連串的行為,將具體的事情變成一種抽象性的獲得。當他在做作品時,這個畫面被創造出來時,他都是要可以與人溝通,或是讓人有所啟發的,這是我他每件作品最基本的要求。
『採集的這個過程,或體驗環境的過程,它本身這樣子的一個動作,對我個人來說它就是一種,我的對於創作或是對於環境認識的一種儀式。』
而這樣的儀式他得有一個開始擷取的源頭,而在這裡,自然則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所有的創作的靈感都來自於大自然,我覺得所謂的創造這件事情,只是你在觀察跟模仿大自然的語言,在自然裡面看到的一片葉子,它怎麼生成在枝幹上,或是一片青苔它怎麼攀附在一個小溪旁邊的岩壁上,或者是沙漠裡面沙丘因為風的關係,吹出了某一個弧度,跟某一種曲線,其實那些東西在看到之後,都會覺得每一個畫面都可以被直接擷取下來,應用在所有的作品之中,所以我在自然裡面,那個啟發反而是我看到了什麼,對我來說就好像我的靈感是怎麼把自然擷取下來的工作。』
園丁與麥子
李霽對儀式如此執著的原因,其實跟他的家庭背景是息息相關的,從小雖然在台北成長,老家是花蓮吉安鄉,而父親則是位牧師,所以對他來說很多的經驗都來自於聖經而聖經也常用許多自然界的啟示,在營地泡著熱茶,看李霽在營地吊床帳篷上靜靜看著書,享受一切自然的給予;
『那個是跟上帝連結很重要的一個載體,跟一個介面,然後聖經裡面也常常透過一些自然界現象的變化,去表達人類的懲罰、人類的收穫,還有人類的滅亡,我有一段聖經的文字印象很深刻,在馬太福音(當日李霽口誤為約翰福音)裡面講過,一粒麥子不落在地上,它終究是一粒,這個其實對我來說印象非常深刻是,我們都在關心自然,我們都在講什麼是回歸到自然,可是身為一個創造者,我覺得要把這一些我們蒐集到跟觀察到的事情,透過這個時代底下大家可以聽得種的語言,跟可以接收到的訊息的方式,去產生連結,它就好像是一顆麥子,你要把它種在土裡面,要澆水,要給它養份,它才會開始發芽,變成下一粒麥子,我覺得我好像是一個園丁,我在給予我的品牌,或是我自己不斷地,各種不同屬於這一顆種子它可以變成一棵樹的所有條件,然後它可以成長,它可以變成更多粒種子,然後去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