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山林,每個人對大自然保存記憶的方式不盡相同,有人寫詩、有人攝影,也有人譜曲。有一群人潛進大海,再探尋山林,Cicada試圖以音樂描繪山、海的不同面向,試著將人與海洋、島嶼之間的關係,透過古典樂結合流行元素,化為樂譜上的音符,帶給大家一股暖心、療癒的力量。
初聽〈棲居在溪源之上〉,由輕柔的鋼琴聲揭開了序,MV畫面不是壯麗的空拍山景,而是那些波動的溪水、棲居在溪谷細小的昆蟲,隨後有了木吉他、大小提琴和豎笛的聲音加入,大提琴沉穩的聲音,就像我們踏在山林中,有點未知、又充滿好奇心的每一個腳印,一路跟著他們從嘆息灣、錐錐谷、童話世界,最後再走到致潔這次的創作源頭—丹大溪源。
Cicada團長暨鋼琴手江致潔在2020年10月走訪南三段,走入中央山脈核心、見到一望無際的丹大溪源谷地時,感動得不知如何形容,也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接下來可以探尋的創作之地。下山後,致潔邀請拍攝團隊,時隔一年再次走訪嘆息灣、丹大溪源等谷地,不以登山者為主,亦不以登頂為目的,讓溪流與源頭谷地連接山與山之間,並以動態影像記錄絕美的山林溪湖光景,剪製成〈棲居在溪源之上〉MV。這次特別邀請到致潔,一起和我們聊聊這次拍攝MV的過程,還有關於Cicada正在為大自然所做的事。
靜靜陪伴在生活中的不經意時刻
人們察覺到蟬的出現,往往是聽到牠們的聲音,而不是看見其形體。
成軍於2009年,Cicada現在主要以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等樂器交織而成。為何取名Cicada(蟬)?致潔跟我們分享,當時還在北藝大就讀研究所的她,常跑到系所外的空地休息,「每次在那休息時,我都會聽到蟬聲,蟬也不會很強勢的要露面給大家看,但又有牠的存在感,很適合我想要傳達的音樂理念。」
希望Cicada的音樂可以像蟬陪大家在生活中,「工作或看書,都可以聽著Cicada的音樂,比較像是種陪伴,其實不一定需要非常專注在聽我們到底做了什麼。」致潔用她溫文的語氣向我們解釋。
目前Cicada樂團以三位團員為主,並與不同的樂手合作,「我們其實聽的音樂風格都不太一樣,但把每個不同拼湊起來,交織出屬於我們的共同之處。」對於戶外活動,有的人喜歡衝浪,有的人喜歡露營,不同領域的激盪,也讓致潔和團員們在作品上變得更為活潑,創造音樂更多的可能性。
環境與音樂的起點
Cicada早在2013年時便有第一張以環境為主題的音樂專輯《邊境消逝》,講述西部海岸線遭到城市開發的生態環境衝擊,「我從大學時期就很關注環境議題,加上開始學潛水,對海洋有特別的情感,也想試著以溫柔的方式去講述具有批判性的議題,讓大家因為聽到這些音樂去而好奇裡面要傳達的訊息。」講述理念不一定是要用很激烈的方式,而海洋,是致潔開啟大自然與音樂連結的開端。
隨後接連創作三張與海洋相關的專輯,正當致潔想著”差不多可以往山裡看看”之時,吸引力法則的催化下,便受到文博會《一座高山博物館 | BODY KNOWING》邀請,為展覽紀錄片擔任配樂作曲,從未有過登山經驗的致潔,將初體驗獻給雪季的雪山,「雖然我是新手,但有很多資深登山前輩帶領,那次雪山是一個很棒的經驗,也讓我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2018台灣文博會|一座高山博物館|展場紀錄影片
「從海洋轉換到山的時候,就沒找特定的議題去著手,可能是現在心情變換,也可能是當大家都有某一種意識存在心裡的時候,那些答案其實都已經很清楚了,不一定要特別去強調。」與海洋創作時期不同的是,當時總會想在專輯中放入一些議題性的主題,現在則像是透過音樂撰寫登山日記,純粹地呈現待在山裡的感受。
如溪源的創作歷程
▲嘆息灣
在邁入成團第十年之際,Cicada開始從海洋走向高山,於2019年推出以台灣的山林為主題的《走入有霧的森林》,因為還是想再為山譜曲,但又希望找出一些不同於前作的觀點,致潔透漏當初自己為此迷惘好一陣子。「2020年我走了一趟長達十天的南三段,那每日動輒十個小時、不斷陡上又陡下的漫長路程,使我在走入中央山脈核心、見到一望無際的丹大溪源谷地時,感動得無法言喻,也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接下來可以探尋之地。」
爾後每次爬山看到溪,致潔總是會著:想它是從哪裡開始流?最後會流到哪裡?「我的創作歷程其實就像在追朔溪源,從海洋走進城市關心土地議題,開始爬山看到了溪,最後又匯流到起點。」致潔也透過溪的視角,找到自己創作的方向。
▲嘆息灣
走進中央山脈核心
經過致潔半年的籌備規劃,在2021年十月下旬成行。致潔和攝影師王艾如(大寶),與領隊王晧瑜(普魯圖)、協作兼平面攝影沈紘煬、協作林才晸,一起完成十五天、超過120公里的旅程。不同於過往以「新手登山」視角出發的專輯,記錄第一次在高山上看見日出與日落的悸動。這次將主角交還給了山,想像山歷經的悠長時光,微觀山所孕育出的深邃自然,探索山與山之間的溪源谷地,以及周遭森林中的細節。
▲馬利加南山往嘆息灣的路上
大自然的瞬息萬變,除了給致潔創作靈感,同時也可能帶給他前所未有的焦慮,致潔回想起出發前不久,竟遇上圓規颱風襲擊台灣東部,短暫豪大雨造成多段林道淹水,原本路線全部重新調整過一遍,在第三天翻過中央山脈最高峰秀姑巒山,團隊行走十五個小時後,終於在寒冷風雨中的情況下摸黑抵達馬博拉斯山屋,「路程中曾好幾度懷疑會到不了,還在心中和山神祈禱一定要讓我們順利抵達,幸好,隔天就放晴了。」
▲走在嘆息灣
致潔還跟我們分享一個小插曲,走到丹大溪時,一行人從遠處就看見成堆的垃圾,「那時候看到這景象真的很震驚,但原先沒有做淨山的準備,也沒有帶適合的袋子上山,沒想到隔天在路上就撿到一個乾淨的大垃圾袋,有一種像是山神留給我們、幫助我們完成這件事的感覺。」致潔說道,隊友們第一時間自然有了默契,大家沒有特別討論,就一起把垃圾拾起,大家愛護大自然的心,也讓致潔留下深刻的印象。
▲丹大溪源
▲手繪地圖(朱疋繪製)
不做簡單的事
▲丹大溪源
讓曲子具有敘事性,並先設定好主題與概念,是致潔長久以來的創作模式。但這次卻在創作丹大溪源時,推翻了原先的設想。「原本我以為在丹大溪源的橋段,會是比較澎湃的呈現,但回想起置身其中的感覺,其實是很平靜、悠緩的,因此最終是以較為空靈的氣氛來呈現丹大溪源。」
▲馬利加南山
致潔將創作,先留給了影像,接著考驗她的是要如何將四個不同谷地寫入同一首曲子。「我大概花了兩周的時間處理影片初剪,主要也是確保每個場景的畫面素材能夠符合編曲篇幅。如果將四個谷地分為四首曲目,那對我來說其實比較容易,這次因為設定要用一首曲子描繪四種情境,如何銜接就成為很大的難題。」
也由於這趟行程,Cicada 團員中只有致潔前往,她負責寫好其他樂器的編曲,用畫面讓團員理解她想傳遞的感受,與團員經歷無數次的修改,最後終於完成〈棲居在溪源之上〉。「大家找各自有興趣的事物去創作,像其他團員去加羅湖,其實也是加納富溪的源頭,這也象徵我們是從不一樣的方向流過來,最後匯流在一起完成這張專輯。」致潔這麼形容這次新專輯的發想。
▲童話世界
用音符種下回饋大自然的種子
▲嘆息灣
「回歸創作,Cicada以音樂傳達人與自然的關係,就像是種子般,如果能讓聽眾對友善環境的概念產生一點感覺,也許最後會慢慢擴散出更大的影響力。」因為Cicada的努力,也漸漸影響身邊的友人,大家一起踏入山林,並交流分享與環境有關的觀點與想法。
「過去總是很難定義Cicada,現在我會說我們自己創作的獨立室內樂,並以關注環境及土地為主的方向創作。」每聽到Cicada的音樂,就像是以一首曲子走完各趟旅程,藉由Cicada每位團員各自的觀點,讓大家感受到這片土地帶給我們的能量與感動。
▲嘆息灣
後記
訪談的最後,特別邀請到OUTSiDERS好朋友,也是這次的登山領隊—普魯圖,分享他不同以往的帶隊體驗。
「以前和較大規模的製作團隊上山,每個人各司其職,個人的作為會比較被稀釋掉,但這次相對精簡的編制,我們每個人都像是進入創作的狀態,我的一個決策,無論是與行程有關,或是較為個人的身體感受與觀察,也可能成為創作的一部分。」致潔則在旁補充,這也是她期待的團隊氛圍,從攝影師到協作都是能夠打開「五感」感受環境的人。
「這次帶隊,和平常一樣都是照顧大家,但更不同的是,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用力感受山林給予的反饋,我可以看一棵松樹看一個小時、打著赤腳感受草地,這感覺真的很棒!」或許跟著一同創作的普魯圖,未來有新的帶隊方式也說不定,不管是Cicada或普魯圖的視角,都值得讓人細細品味。
圖片/Cicada提供
行程攝影/沈泓煬